「陪我去看看她吧!」我對著身旁的曉柔說道。

昏睡的那幾天,就是一直在作夢,也不知道在追著什麼,一直跑一直跑,身邊的風景就像是電影快轉的畫面,直到最後見到宜靜,才甦醒過來。

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太多吧!所以才那麼會做夢。

但是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我總還是會夢見她呢?明明我就已經將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工作,讓自己忙的沒時間去想她,但是她卻還是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。

細雨霏霏,天空像是帶著灰色的哀傷,不斷的飄落細如髮絲的細雨。

我的手裡抱著一束鮮花,滿滿的九十九朵紅色玫瑰,花瓣上晶瑩的水珠是就像是未乾的晶瑩淚水,朵朵都是曾經對妳的盼望。

但是那曾經的盼望卻深深的在地底沉眠,只剩下一個冰冰冷冷的墓碑和墓碑上沒有溫度的名字。

還記得那天是我們的第一個情人節,我帶著一束玫瑰花高興的幻想著妳臉上的驚訝和喜悅,最後見到的卻是妳無助的躺在血泊之中。

「故妣 林宜靜 之佳城   歿 辛卯年五月二十一日」

我在墓前蹲了下來,輕輕的放下手上的花束,輕輕的,害怕吵醒了她的睡眠,但是眼框裡噙滿的淚水終於抑制不住的落了下來。

身旁舉著傘的曉柔,挪了挪身體,讓雨絲不落到我的身上,伸出手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,靜靜的安慰著。

「肇事逃逸的駕駛已經找到了,但是找到了又如何…」

我語帶哽咽的低聲哭道:「妳卻已經不在了。」

「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看電影嗎?妳不是想要收到九十九朵玫瑰的感覺嗎?妳不是說要一起牽著手一直跟我走到最後,為什麼你卻先走了?為什麼?」我低著頭,眼淚不斷的落下。

我的手裡緊緊的揣著宜靜留下來給我的古懷錶,現在也只剩下這個東西,可以讓我在想念的時候,有個寄託的對象。

「哥,外套搭著吧!你剛出院,不然感冒了。」曉柔將手上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。

我靠在了墓旁,抬頭看著天空灰濛濛不斷落下的細雨,說道:「曉柔,妳不是想要知道這支懷錶為什麼我如此珍惜嗎?」

曉柔點了點頭,「嗯?」

我緊緊握著手裡的古懷錶,「我現在就跟妳說說,關於這支古懷錶的故事。」

風輕輕吹著,我臉上的淚水與雨水纏繞著落下,記憶輕輕的泛開了漣漪。

□   □   □

小靜從來就沒有見過她的奶奶,那時她還小,看著別人家爺爺跟著奶奶時常走在一起慢慢的在路上散步,就會很好奇的問爺爺道:「爺爺,爺爺,小靜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?」

爺爺笑呵呵的說道:「乖孫,你要問爺爺一百個問題,爺爺也告訴妳,可是妳可別把爺爺給考倒啦。」 

一旁的母親出聲制止道:「小靜不可以,妳不要又要吵爺爺,有什麼問題問媽咪就好。」

「可是...」小靜歪了歪頭,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爺爺。

「沒關係,小孩子要問就讓她問,這樣才會聰明些,呵呵呵。」

爺爺摸了摸小靜的頭髮問道:「小孫女,你想要問爺爺什麼問題啊?儘管問沒有關係,爺爺最喜歡回答別人問題了。」

小靜看了看媽媽,見媽媽沒有反對這才轉過頭看著爺爺問道:「爺爺,為什麼你沒有奶奶呢?」

爺爺愣了一下,立刻又回過神笑著說道:「爺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孩子,所以沒有奶奶。」

一旁的母親聽了,皺了皺眉頭,趕忙的打岔道:「爸,你就別教壞小孩了,宜靜還小會亂學的。」

小靜睜大著眼睛,滿臉疑惑的追問道:「為什麼男孩子就沒有奶奶?可是爺爺,爺爺,那為什麼隔壁小虎的爺爺就有奶奶呢?老婆婆和老公公每天早上都牽著手在公園裡散步呢!」

小靜怕爺爺不相信,又趕緊補了一句,「我去上幼稚園的時候都有看到喔。」

爺爺的眼神看像了遠方,笑容似乎沒有那麼燦爛了,小靜當時年紀小,不知道爺爺為什麼不笑了,直拉著爺爺要他回答問題。

小靜的媽媽趕緊引開話題,哄著小靜說道: 「小靜乖,你不要吵爺爺,妳不是最喜歡看小貓咪嗎?媽咪帶你去看小貓咪好不好?」

小靜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,開心的拍著手說道:「好,小靜要看小貓咪,我要看小貓咪,媽咪小貓咪在哪裡?」

爺爺充滿皺紋的笑容,眼裡卻好像帶著一種淡淡的悲傷。

那時小靜年紀小,根本就不懂爺爺為什麼臉上笑笑的,看起來卻好像很難過?她只知道為什麼別人的爺爺都有奶奶陪,而自己的爺爺卻沒有。

□   □   □

幼稚園放學的時間是五點,因為父母親都要為工作忙碌,所以接送小靜下課的責任,就落到爺爺的身上。

跟往常一樣,這一天小靜從幼稚園下了課,爺爺像平常一樣,牽著小宜靜的手慢步在回家的路上。

夕陽很漂亮,滿滿的將海面鋪成一片耀眼的金黃,隨著海浪的波光閃爍著更加漂亮,小靜最喜歡放學回家的時間,因為每一次都可以看見美麗的夕陽。

爺爺總會駐足在一棵開滿花的樹前良久,直到夕陽拖著長長的尾巴消失,才會牽著小靜緩緩的走回家裡。

一邊走一邊看著灰濛濛的天空,慢慢的黯淡下來,黑夜取代了白天,許多的星星在夜空一閃一閃的閃耀。

小靜很喜歡看金色燦爛的夕陽和吹著涼涼的海風,尤其是下午的時候,總會感受夕陽最後不捨的溫暖,還會看見一群在海岸邊自由自在飛翔的海鳥。

而爺爺總是會牽著她的小手,坐在堤岸旁一棵開滿櫻花的大樹下,吹著海風靜靜的看著白浪滔滔,夕陽西下。

她最喜歡坐在爺爺的懷裡,然後哼著學校教唱的兒歌,「白浪滔滔我不怕,掌起舵兒往前划,灑網下水把魚打,捕條大魚笑哈哈。」

小靜抬起頭看著望向遠方的爺爺說道:「爺爺,你在看什麼呢?這棵會開花的樹,好漂亮喔!」

爺爺摸了摸小靜的頭,笑著說道:「寶貝孫,想不想聽爺爺講故事?」

小靜高興的拍著小手,開心的點頭說好,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聽故事了,在多的故事也不膩。

爺爺的眼神的望向遠方,小靜和爺爺坐在樹旁,涼涼的海風,溫暖的陽光,還有海浪沙沙作響的陪伴,靜靜聽著爺爺說故事。

 

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男孩,他住在對岸的一個偏遠小小村子裡。

那時大陸很落後,村子還沒開發,村裡面土壤貧脊,可以耕種的土地只有少少的幾畝,小男孩家裡正好有一塊小小的田地,靠著家裡種的一些農作物到也是一家五口溫飽有餘。

秋菊是一個瘦弱的女孩,住在山後的村子,父母親在外靠打零工為生,經常是有一餐沒一餐,勉強的養育著四個孩子。

秋菊是大姐,但是從小就體弱多病,從出生開始就是大病小病不斷,父親常常感嘆生了個藥罐子來討債,為什麼自己沒有生兒子的命,四個孩子都是女兒,全都是來討債的。

雖然如此,秋菊從小就非常懂事,善解人意,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, 小小年紀就到隔壁村子去幫忙做一些手工貼補家用,也因此和男孩認識。

秋菊雖然柔弱但是她的認真和刻苦,卻深深的讓男孩為之心動,每次見到秋菊他都會偷偷的私底下幫助,漸漸的長大以後也互相的愛上對方,但是他們的交往卻不被男孩的父母所認可,所以他們也只能偷偷的在私底下交往著。

男孩暗暗發誓,只要自己一說服父母之後,就要立刻向女孩求婚,將她光明正大的娶回家裡,直到前線的戰事燃起,戰火蔓延到這偏遠的小村落,所有的一切也產生了變數。

戰事已經到了危急的時刻,政府的緊急徵召令早就已經發下來,村裡大多數的男人都被抓入軍隊送往前線作戰,説作戰是好聽,充其量也就是當作炮灰的份,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一去之後從此沒了音訊。

那時兵源極度缺乏,政局混亂,明著是徵召成年男子,暗地裡連剛滿十六的年輕男孩也硬是搶著抓走彌補兵員的不足。

男孩躲著害怕被抓去當兵,但可惜沒辦法,前線仗打的激烈,不知道死了多少人,徵調兵力也是逼不得以的事情,若是不補充兵源,這仗不用打也輸了,最後,村裡的成年男人都已經被徵調到前線去打仗,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子留在村裡。

而男孩躲了好幾天也被抓著,男孩又哭又求,總算掙得了時間,奔往了女孩的家裡。

男孩和女孩抱著哭著,直到身後的阿兵哥在度將他們倆分離。

秋菊在男孩的手裡塞進了一個木盒子,哭喊著說道:「無論多久,我都等你回來,你一定要回來。」

只是誰也無法預料,這一趟征途,一去就再也沒了音訊。

 

爺爺的眼裡噙滿了淚水,小靜實在不懂,為什麼爺爺說故事,會說到就哭了?她忽然想到,這應該就是老師說的「老淚縱痕」吧!

小靜拉了拉爺爺的手,從背包裡頭的拿出衛生紙一邊幫爺爺擦著眼淚,一邊說道:「爺爺,乖喔,不要哭,老師說哭哭會羞羞臉喔。」

「小靜會陪著爺爺,爺爺不要哭,小靜會陪著爺爺的。」

爺爺眼裡的淚水似乎再也沉受不住重量,緩緩的流落下來,拿過小靜手裡的衛生紙,趕緊別過頭去。

爺爺抹了抹眼淚,聲音哽咽的說道:「傻孫子,是沙子飛到爺爺眼睛裡了,爺爺怎麼會哭呢?」

「那我幫爺爺吹一吹沙子,就不會痛了,媽咪都是這樣幫我吹沙沙的。」

爺爺笑了笑,摸了摸小靜的頭,牽著小靜的手,緩緩的走回家裡。

後來宜靜的爺爺去世的時候,給了宜靜的爸爸一個不起眼的烏黑木盒子,要他好好的保留著,一代一代的傳下去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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